老舍《骆驼祥子》一书中,有过一段“大酒缸”的描写。写一个风雪寒夜,一个老拉洋车的和孙子闯到一家小酒铺中取暖的悲惨景象。几十年前在北京,这种酒铺是很多的,不同于江南的象《孔乙已》中所描绘的“咸亨酒店”。每家这样的小铺里,都有两、三口盖着红油漆盖子的装酒的大缸,所以俗话都叫“大酒缸”。虽然正式名称也有什么“和益公酒铺”之类的名称,但是人家都不叫,习惯叫它的“俗名”。
这种铺子一般都是一间门面,有两三副座位,有个柜台,柜台后有两三个酒缸;也有大酒缸的木盖就是桌子,店中人很少,掌柜兼帐房先生在里面卖酒,再有一个小徒弟或内掌柜相帮照料就可以了,夏天,门口挂个竹帘子;冬天,当地生个煤球炉子,又烧开水又取暖。门口挂个夹板棉门帘子,一撩帘子就是一团夹酒气的热气扑到你脸上。在北国的风雪寒夜中,这种小铺是各种各样街头劳动者的“避风港”。夹着大棉袄,一撩帘子闯了进来,把手中的钱往柜台上一放,说道:
“掌柜的,来两个酒,一包花生米。”
说话干脆,酒和一包花生米买好,便到边上的桌子旁坐下,和熟人边说,边饮起来。这是干了天活之后的一点点人生的享受,是可怜的一点享受。有的索性一包花生米也不买,买一个酒,一口喝了就走,因为他们回去还有别的事要干,没有时间坐在大酒缸边上慢慢地咀嚼那几粒花生米。
所谓“一个酒”,就是这种酒店卖酒都是用“提子”从酒缸中提,用一种很粗的瓷碗盛酒。“小提”一提一两,倒入粗瓷碗中,谓之“一个酒”;两提二两,谓之“两个酒”;买两个酒喝完了,尚未过酒瘾,便拿空碗到柜台上再买两个。一般人喝“两个酒”就差不多了,如喝“四个酒”那就是大量了。因为大酒缸卖的酒,都是烧酒,即“干榨白酒”,又称“白干”。那里从来不卖黄酒、药酒(如五加皮、竹叶青等)。至于“洋酒”,什么“威士忌”,“白兰地”等等,更是听也没有听说过。“一个酒”下肚,就热呼呼的,照当年的说法,就是“多穿了一件小皮袄”了。北国天寒,全仗它挡挡寒气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