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去天桥“八大怪”之一的云里飞,天天在天桥撂地摊。当中放一张高桌,后面一张条凳,然后是几张条凳围成一个长方形,里圈观众就坐在条凳上,外圈观众则站着。他抓把白土子在地上洒几个字,什么《捉放曹》,《二进宫》之类,然后戴上破香烟盒子糊的戏帽,拉把破胡琴,就怪模怪样地唱起来,博得周围观众的热烈叫好声,这就是云里飞的“平地大舞台”。过去,天桥这样的“舞台”实在多,什么唱大鼓的、说相声的、变戏法的、摔跤的、耍坛子的……到处都围满了观众。说实的,在这里看玩艺,气氛十分枯燥而单调,同样的各式各样地摊玩艺,如果搬到什刹海边上,就有意思多了。
想当年的什刹海边,在绿荫荫的大柳树下,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,人们坐在大条凳上,围成一圈,搧着大芭蕉扇。场中一个穿竹布大褂的人坐在桌子后面弹着弦子,另一个穿夏布大褂的人立在桌旁,手里拿着拖有长长的杏黄穗子的八角鼓,一边摇,一边弹,正唱着《钟子期听琴》。那边又一个场子,靠近水边,背着绿油油的荷塘,张着大白布棚子,也坐满了一圈人,场中桌子后面坐了两三个人却是全堂的鼓板,有人正在唱小戏《钓金龟》,一声“叫张义——我的儿啊……”,藉着水音,又嘹亮,又苍凉。那边又一个场子,一半被柳树荫遮着,一半却晒在午后的骄阳中,但照样围满了戴着草帽的和挥着芭蕉扇的观众,这时从那一堆人中间突然传出了哄然的叫好声,压倒了这边唱单弦的八角鼓声和唱小戏的胡琴声,啊!原来是摔跤场子中一个“硬绊”,决出了胜负。……这一切因为都是在老柳下、荷塘边、斜阳处、晚风中,所以不论看什么玩艺,都是那么清凉,那么安祥,那么潇洒,这种场合使人自然想起陆放翁诗句:“斜阳古柳赵家庄,负鼓盲翁正作场”的境界来,较之天桥的浑浊空气,是不可同日而语的。
午梦醒来,拿芭蕉扇,到河边遛个弯儿,顺着老槐、老柳的荫凉走过去,一路听着知了的叫声,等到隐约听到丝弦声时,荷花市场就到了。坐在“什不闲”场子边听一段吧!曹张叟诗云:“作媚装腔百样贫,连敲竹板扭腰身。开言便是‘莲花落’,落了‘莲花’哪有人?”霜风一起,莲花一落,荷花市场自然冷落无人了,而河沿莲花落的“一唷——莲花、嗨、嗨老莲花……”的歌声,却使人难忘。